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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徒行傳:極權主義始末,時空別有洞天- 20200927 - 副刊 - 明報新聞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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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來說,「時間逆轉」固然是一個抽象得很的「非一般」體驗,然而在今日的香港,卻又是一種愈來愈普遍的感受。中國大陸固然有「辛辛苦苦幾十年,一朝回到解放前」的慨嘆,近來給香港人最深感觸的,又何嘗不是驚覺「香港原來可以倒退得咁快!」過去,香港人多半覺得自己生活在其中的地方,是站在不斷進步的歷史前方。就算是對這裏的生活有所不滿,也只是詬病這個城市的步伐太快,付出了高昂的人文代價。但對於「歷史潮流,滾滾向前」的進步主義,仍然堅信不疑,很少會擔心歷史會原地踏步甚至倒退。但是今天,與其說人們好像回到所謂「解放前」的日子,不如說好像回到「帝制」的歲月。21世紀已經過了20年,世局卻更像「清末」,一派「時空錯置」的怪異亂象。

捷克40年 結束民主與結束極權

最近翻閱捷克知名作家伊凡克里瑪(Ivan Klima)一本名為《布拉格精神》的文集,裏面一篇題為〈極權主義始末〉的文章,也展現出上述那份時空錯置的感覺。他在文章的開首是這樣寫的:

1989年導致捷克斯洛伐克重建民主制度的事件發生時,我開始意識到這與1948年導致極權主義制度建立的政變幾令人難以置信地相似。在兩種情况中都沒有流血衝突。國家的命運在首都的公共廣場上被決定,在那裏,1948年的巨大遊行是要求結束民主,而四十年後,則要求結束極權主義……我回憶出我的國家四十年前極權主義制度建立時的群情激昂,我也記得德國向希特勒上台致敬的野蠻的興奮……

接續,克里瑪在文章中一步一步解釋極權主義在捷克的「始末」:

早期,極權制度令人印象深刻,因為它果斷堅決,有明確綱領,有對付問題的能力。它恐嚇、關押或殺害那些和它不一致的人,創造了表面的統一。但它得到群眾的支持。其領袖成了這種統一體的象徵,具有個人魅力。

可是,在最初的歡騰之後,每個極權主義社會都進入一個危機的時期,它首先反映在精神領域。可是由於每種極權主義制度都排除個性,所以沒有有意義的對話,爭論也不容許。當提出反對和改變的人愈來愈多,制度就訴諸暴力。它需要政治警察、屈從的法庭、非常審判和集中營等,社會遍佈服從的奴隸。

人民表面服從 使政權崩坍

被恐懼所驅逐的人們失去了創造性和觀察力,只求倖存下來。但表面上的忠誠和服從卻使政權開始崩坍,因為它反應遲鈍,人們愈來愈不負責任。但極權主義通常會否認這是一種危機。它用的方法是把危機轉化成對自己有利的東西,意味把每一件事都變成為一種特權。於是,本是人性正常需要的東西都變成罕有的珍奇,用來賄賂人民。

無污染的食物、醫療保健、沒經審查的資訊、旅遊、教育、取暖等生活的權利,都變成腐蝕人民的「特權」,也摧垮了人們的公民意識和自信。給你是因為他的「恩賜」,最後只有「特權人士」才能享用。

可是,正因為社會無法正常組織,在滋長出來的「特權階級」中也無法產生另外一個傑出或魅力人物。無例外地,東歐都是由枯燥乏味的人統治。他們除了純粹的權力之外,不能為人們提供任何東西,也不能拯救令他們擁有一切的制度。極權制度是以允諾改善社會和人民生活來實現其權力統治,但由於它破壞了組織社會的途徑,它也會失去力量,惡化人民的生活。他接着寫道:

沒有一個極權主義制度不是靠在肉體上和精神上懲罰它的公民。它不僅對它所統治的人們,而且對全人類都是災難。

極權主義危險但富吸引力

然而在結論中,克里瑪並不認為極權主義會被徹底拋棄。他充滿反省意味地寫道,在不遠的過去,尤其是在危機時,極權主義政府似乎代表了一種具有意義的選擇。他更說,在今天悲觀無望的經驗被忘卻一半時,或當社會發現自己正處於深深的危機當中,作為一個危險但富有吸引力的選擇,極權主義會再次出現。

克理瑪的這篇文章,也是一種「時間逆轉」模式的寫作。讓他可以穿梭於1948年和1989年之間的「蟲洞」,是公共廣場上巨大的遊行。他要回到「過去」,不是因為要懷舊,也不是要去改變已經發生了的、不再能改變的過去,而是要去重新審視那個場景,重新反思極權主義和我們自己的關係。在克里瑪筆下,極權主義並非單是外來強加之物,而是忠誠的揭示,它離自己並不遙遠。「自己」(同代人)也有份把「它」帶來這個世界。

「現在」是「過去」的「未來」,「現在」的人回到「過去」,是帶着「過去」的人們所未知的「未來」,所以都是有一種「先知」的眼光。然而,這種「先知」所攜帶的信息並未能真正影響和改變過去,不過,卻可以讓現在的我們更加警覺我們未知的未來。克里瑪對過去的反思,正是為了朝向未來。

港人陷進極權主義循環

極權主義在今日的捷克似乎可以視之為過去了或已經終結了的事。然而,捷克的這位智者,卻指出極權主義隨時會重臨。那對香港人來說,就更像一項預言。我們過去以為可以置身於極權主義興衰的歷史之外,然而今日卻深深地給陷進它盛衰循環的末期。我們不單開始有政治警察、屈從的法庭,在肉體上和精神上接受它的懲罰,也見證着它如何把正常的權利,變成只能靠乞求而得恩賜的「特權」,更加日復一日地見證着它如何打開通往災難的途徑。

可是,如果電影《天能》中「時空穿梭」的觀念和想像,給我們帶來的不是純粹的娛樂和感官的剌激,我們也不應把克里瑪的歷史反思,閱讀成宿命主義的預言。歷史潮流就算不是樂觀派所說的「滾滾向前」,而是充滿陷阱與歧路,倒退與反覆也是尋常現象,那穿梭於不同歷史時空之間的「大智慧」,也應令我們免於為當下困局所囚,汲汲於朝夕的悶局。世界之大,歷史的悠悠,在在告訴我們除了此時此刻,也是別有洞天。

文•安徒

美術•胡春煌

編輯•馮少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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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eptember 27, 2020 at 03:35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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