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好聲行】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……冨樫，還在嗎？ - 橙新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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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陳子謙

不知道從何時開始，學生都只說「動漫」，不說「動畫」、「漫畫」了。兩者看似一拍即合，然而當大家嘴裡說「動漫」，腦裡多半只有動畫而已。以前教學，借用漫畫就像送上甜品，現在總有人向你問路︰「該從左邊還是右邊讀起？」

漫畫又叫連環圖，你總得用點想像力才能讓分鏡變得連環。看動畫可方便多了，整個彩色的世界自動湧來，難怪更受歡迎。如果我小時候一上網就能選看動畫，繞過電視台的篩選，應該也會更愛它吧？然而，漫畫給我的記憶早就入骨了。

漫畫沒有聲優，沒有配樂，似乎太安靜了，然而我覺得漫畫也有獨特的嗓門。中譯的日本漫畫裡，到處都是破框的日文擬聲詞，拒絕被陌生的口音馴服。即使詞義不明，它的動感就像奇形兵器般劃破畫框，足以令人產生幻聽。

走紅的漫畫，往往都會重覆一兩句對白做金句。有的帶點人生智慧，更多只是耍帥，但很少能像荒木飛呂彥的《Jojo的奇妙冒險》那樣，把近乎沒有語義的叫聲變成經典金句。老粉絲絕對不可能忘記，白金之星亂揮拳頭時，老是喊着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喔啦──抱歉原句如此，我真的無意騙稿費。而這些沒完沒了的喔啦喔啦，令塞爆畫面的拳頭殘影顯得更快。

圖：《Jojo的奇妙冒險》漫畫截圖

平日讀到漫畫裡的對白，未必會想到聲音，但當重覆的對白把內容削減到最薄，聲音的質感就從腦裡爆發了。動畫改編者肯定好喜歡這句密不透風的叫聲，居然把一大串喔啦喔啦的日文字照搬到畫面上，讓眼睛看到聲音。這種漫畫化的處理，不像要馴服漫畫，更像讓它馴服，就像狐狸對小王子那樣。

聽說《小王子》對馴服原文apprivoiser的界定，不在於尊卑，是結緣（establish ties）。而冨樫義博與讀者結下的，應該是孽緣吧。他的《獵人》，停刊才是常態，曾有網友好心地告訴我，連載又重刊啦！我只是坦誠地覆了一個單字。大家常常批評他畫面潦草，「嵌合蟻篇」的結局便索性來九頁黑底白紙的對話，誰也不能罵他潦草了。故事裡的蟻王中毒，臨終只要跟自己重視的人類棋手對奕。棋手是瞎子，蟻王毒發後大概也漸漸看不見了，雙方就在徹底的黑暗中邊下棋邊說話。此時此刻，傲驕的蟻王才能放下自尊追問她，哥姆琪……還在嗎？冨樫把一頁分成三格，足足耗上九頁來呈現這段臨終對話，直至蟻王死後，他才倏地以跨頁大圖展現棋手死前抱着蟻王的畫面。有了漫長的黑暗中對話作鋪墊，我才體會到死前的倉皇，以至同赴死地的纏綿。動畫版可不敢讓畫面全黑，還畫得清清楚楚，眼睛搶去了耳朵的戲份，原來的氣氛就見光死了。

回看漫畫這一段，我既想喔啦喔啦喔啦喔啦冨樫一頓，又放下自尊向空氣追問︰冨樫，還在嗎？